十八史略　巻一

太古

〔天皇氏〕以木徳王。歳起摂提。無爲而化。兄弟十二人、各一萬八千歳。〔地皇氏〕以火徳王。兄弟十二人、各一萬八千歳。〔人皇氏〕兄弟九人、分長九州。凡一百五十世、合四萬五千六百年。人皇以後、有曰有巣氏、食木實。至燧人氏、始鑽燧、教人火食。在書契以前、年代・國都不可攷。

三皇

太昊伏羲氏

〔太昊伏羲氏〕風姓。代燧人氏而王。蛇身人首、始畫八卦。造書契、以代結縄之政。制稼娶、以儷皮爲禮。結網罟、教佃漁。養犠牲、以庖廚。故曰庖犠。有龍瑞。以龍紀官、號龍師。木徳王。都於陳。

庖犠崩、〔女媧氏〕立。亦風姓、木徳王。始作笙簧。諸侯有共工氏。與祝融戦、不戦而怒。乃頭触不周山、崩。天柱折、地維缺。女媧乃錬五色石以補天、断鰲足以立四極、聚蘆灰以止滔水。於是地平天成、不改舊物。女媧氏歿、有共工氏、太庭氏、柏皇氏、中央氏、歴陸氏、驪連氏、赫胥氏、尊盧氏、混沌氏、昊英氏、朱襄氏、葛天氏、陰康氏、無懐氏。風姓相承者十五世。

炎帝神農氏

〔炎帝神農氏〕姜姓。人身牛首、継風姓而立。火徳王。斲木爲耜、揉木爲耒、始教耕、蜡祭。以赭鞭鞭草木、嘗百草、始有医薬。教人日中爲市、交易而退。都於陳、徙曲阜。傳〔帝承〕〔帝臨〕〔帝則〕〔帝百〕〔帝來〕〔帝襄〕〔帝楡〕。姜姓、凡八世、五百二十年。

黄帝軒轅氏

〔黄帝〕公孫姓、又曰姫姓。名軒轅、有熊國君少典子也。母見大電繞北斗樞星、感而生帝。炎帝世衰、諸侯相侵伐。軒轅乃習用干戈、以征不享。諸侯咸歸之。與炎帝戦于阪泉之野克之。蚩尤作亂。其人銅鐡額、能作大霧。軒轅作指南車、與蚩尤戦於涿鹿之野禽之。

遂代炎帝爲天子。土徳王。以雲紀官、爲雲師。作舟車以済不通。得風后爲相、力牧爲将。受河圖。見日月星辰之象、始有星官之書。師大撓占斗建作甲子、容成造暦、隷首作算数。伶倫取嶰谷之竹、制十二律筩、以聴鳳鳴。雄鳴六、雌鳴六。以黄鍾之宮、生六律六呂、以候氣應、鑄十二鍾、以和五音。

嘗晝寝。夢遊華胥之國、怡然自得。其後天下大治、幾若華胥。世傳、黄帝采銅鑄鼎。鼎成。有龍、垂胡髯下迎。帝騎龍上天。羣臣後宮、従者七十餘人。小臣不得上、悉持龍髯。髯拔。堕弓。抱其弓而號。黄帝二十五子。其得姓者十四。

五帝

少昊金天氏

〔少昊金天氏〕、名玄囂、黄帝之子也。亦曰青陽。其立也、鳳鳥適至。以鳥紀官。

顓頊高陽氏

〔顓頊高陽氏〕昌意之子、黄帝孫也。代少昊而立。少昊之衰、九黎亂徳、民神雑糅、不可方物。顓頊受之、乃命南正重司天、以属神、火正黎司地、以属民、使無相侵瀆。始作暦、以孟春爲元。

帝嚳高辛氏

〔帝嚳高辛氏〕、玄囂之子、黄帝曾孫也。生而神靈。自言其名。代顓頊而立。居於亳。

帝尭陶唐氏

〔帝尭陶唐氏〕、伊祁姓。或曰、名放勛。帝嚳子也。其仁如天、其知如神、就之如日、望之如雲。都平陽。茆茨不剪、土階三等。有草生庭。十五日以前、日生一葉、以後日落一葉。月小盡、則一葉厭而不落。名曰蓂莢。觀之以知旬朔。

治天下五十年。不知天下治歟、不治歟、億兆願戴己歟、不願戴己歟。問左右不知。問外朝不知。問在野不知。乃微服游於康衢。聞童謡。曰、立我烝民、莫匪爾極。不識不知、順帝之則。有老人、含哺鼓腹、撃壤而歌曰、日出而作、日入而息。鑿井而飲、畊田而食。帝力何有於我哉。

觀于華。華封人曰、嘻、請祝聖人。使聖人壽富多男子。尭曰、辭。多男子則多懼。富則多事。壽則多辱。封人曰、天生萬民、必授之職。多男子而授之職、何懼之有。富而使人分之、何事之有。天下有道、與物皆昌、天下無道、修徳就閒、千歳厭世、去而上僊、乗彼白雲、至于帝郷、何辱之有。尭立七十年、有九年之水。使鯀治之。九載弗績。尭老倦于勤。四嶽擧舜。攝行天下事。尭子丹朱不肖。乃薦舜於天。尭崩、舜即位。

帝舜有虞氏

〔帝舜有虞氏〕、姚姓。名重華。瞽瞍之子、顓頊六世孫也。父惑於後妻、愛小子象、常欲殺舜。舜盡孝悌之道、烝烝乂不格姦。畊歴山民皆讓畔、漁雷澤人皆讓居、陶河濱器不苦窳。所居成聚、二年成邑、三年成都。尭聞之聡明、擧於畎畝、妻以二女。曰娥黄・女英。釐降于嬀汭。遂相尭攝政。放驩兜、流共工、殛鯀、竄三苗、擧才子八元八愷、命九官、咨十二牧。四海之内、咸戴舜功。

彈五絃之琴、歌南風之詩、而天下治。詩曰、南風之薫兮、可以解吾民之慍兮。南風之時兮、可以阜吾民之財兮。時景星出、卿雲興。百工相和而歌曰、卿雲爛兮、糺縵縵兮。日月光華、旦復旦兮。舜子商均不肖。乃薦禹於天。舜南巡狩、崩於蒼梧之野。禹即位。

夏

〔夏后氏禹〕姒姓。或曰、名文命。鯀之子、顓頊孫也。鯀湮洪水。舜擧禹代鯀。勞身焦思、居外十三年、過家門不入。陸行乗車、水行乗船、泥行乗橇、山行乗檋。開九州、通九道、陂九澤、度九山、告厥成功。舜嘉之、使率百官行天下事。舜崩、乃踐位。

聲爲律、身爲度、左準繩、右規矩。一饋十起、以勞天下之民。出見罪人、下車問而泣曰、尭舜之人、以尭舜之心爲心。寡人痛之。古有醴酪。至禹時、儀狄作酒。禹飲而甘之曰、後世必有以酒亡國者。遂疏儀狄。収九牧之金、鑄九鼎。三足象三德。以享上帝鬼神。曾諸侯於塗山。執玉帛者萬國。禹濟江。黄龍負舟。舟中人懼。禹仰天歎曰、我受命於天、竭力而勞萬民。生寄也。死歸也。視龍猶蝘蜓。顔色不變。龍俛首低尾而逝。南巡至會稽山而崩。

子〔啓〕賢、能繼禹道。禹嘗薦益於天。謳歌朝覲者、不之益而之啓。曰、吾君之子也。啓遂立。有扈氏無動。啓與戰于甘。啓崩。子〔太康〕立。盤遊弗返。有窮后羿、立其弟〔仲康〕、而專其政。羲和守義不服。羿假王命、命胤侯征之。仲康崩。子〔相〕立。羿逐相自立。嬖臣寒浞又殺羿自立。相之后、有仍國君女也。方娠。奔有仍而生〔小康〕。其後小康有田一成、有衆一旅。因夏舊臣靡、擧兵滅浞、而復禹之績。

自小康以来、歷〔王杼〕〔王槐〕〔王芒〕〔王泄〕〔王不降〕〔王扃〕〔王廑〕、至〔王孔甲〕。好鬼神、事淫亂、夏德衰。天降二龍。有雌雄。陶唐氏之後、有劉累者。學擾龍、以事孔甲。賜之姓曰御龍氏。龍一雌死。濳醢以食孔甲。復求之。累懼而逃。

孔甲之後、歷〔王皐〕〔王發〕、〔王履癸〕、號爲桀。貪虐力能伸鐡鉤索。伐有施氏。有施以末喜女焉。有寵、所言皆從。爲傾宮瑤臺、殫民財。肉山脯林、酒池可以運船、糟堤可以望十里。一鼓而牛飮者三千人。末喜以爲樂。國人大崩。湯伐夏。桀走鳴條而死。夏爲天子一十有七世、凡四百三十二年。

殷

〔殷王成湯〕子姓、名履。其先曰契。帝嚳子也。母簡狄、有娀氏女。見玄鳥墮卵、呑之生契。爲唐虞司徒、封於商賜姓。傳昭明・相士・昌若・曹圉、曰冥、曰振、曰微、曰報丁・報乙・報丙・主壬・主癸。主癸子天乙、是爲湯。始居亳。從先王居。　

使人以幣聘伊尹于莘、進之夏桀。不用。尹復歸湯。桀殺諫者關龍逢。湯使人哭之。桀怒召湯、囚夏臺。已而得釋。湯出、見有張網四面而祝之。曰、從天降、從地出、從四方來者、皆罹吾網。湯曰、嘻、盡之矣。乃解其三面、改祝曰、欲左左、欲右右。不用命者、入吾網。諸侯聞之曰、湯德至矣。乃禽獣。伊尹相湯伐桀、放之南巢。諸侯尊󠄁湯爲天子。

大旱七年。太史占之曰、當以人禱。湯曰、吾所爲請者民也。若必以人禱、吾請自當。遂󠄂齋戒、剪爪斷髪、素車白馬、身嬰白茆、以身爲犧牲、禱于桑林之野。以六事自責曰、政不節歟、民失職歟、宮室崇歟、女謁盛歟、苞苴行歟、讒夫昌歟。言未已、大雨方數千里。

湯崩。太子〔太丁〕早卒。次子〔外丙〕立。二年崩。弟〔仲壬〕立。四年崩。太丁之子〔太甲〕立。不明。伊尹放之桐宮。居憂三年。悔過自責。尹乃奉歸亳修德。諸侯歸之。自太甲歷〔沃丁〕〔太庚〕〔小甲〕〔雍己〕、至〔太戊〕。亳有祥。桑穀共生于朝。一日暮大拱。伊陟曰、妖不勝德。君其修德。太戊修先王之政。二日而祥桑枯死。殷道復興。號稱中宗。

自太戊歷〔仲丁〕〔外壬〕至〔河亶甲〕、避水患于相。至〔祖乙〕居耿、又圮于耿。歷〔祖辛〕〔沃甲〕〔祖丁〕〔南庚〕〔陽甲〕至〔盤庚〕、自耿復遷于亳。殷道復興。自盤庚歷〔小辛〕〔小乙〕至〔武丁〕。夢得良弼。曰説。説爲胥靡、築于傅巖。求得之、立爲相。武丁祭湯。有飛雉、升鼎而雊。武丁懼而反己。殷道復興。號稱高宗。自武丁歷〔祖庚〕〔祖甲〕〔廩辛〕〔庚丁〕至〔武乙〕。無道。爲偶人謂之天神、與之博、令人爲行。天神不勝、乃僇辱之、爲革囊盛血、仰射之。命曰射天。出獵、爲暴雷震死。

歷〔太丁〕〔帝乙〕至〔帝辛〕。名受、號爲紂。資辯捷疾、手挌猛獣。智足以拒諫、言足以飾非。始爲象箸。箕子歎曰、彼爲象箸、必不盛以土簋。將爲玉杯。玉杯象箸、必不羹藜藿、衣短褐而舎茆茨之下。則錦衣九重、高薹廣室、稱此以求、天下不足矣。

紂伐有蘇氏。有蘇以妲己女焉。有寵。其言皆從。厚賦税、以實鹿臺之財、盈鉅橋之粟。廣沙丘苑臺、以酒爲池、懸肉爲林、爲長夜之飲。百姓怨望、諸侯有畔者。紂乃重刑辟。爲銅柱、以膏塗之、加於炭火之上、使有罪者緣之。足滑跌墜火中。與妲妃觀之大樂。名曰炮烙之刑。淫虐甚。庶兄微子數諫不從。去之。比干諫三日不去。紂怒曰、吾聞、聖人之心、有七竅。剖而觀其心。箕子佯狂爲奴。紂囚之。殷大師持其樂器祭器奔周。

周侯昌及九侯・鄂侯、爲紂三公。紂殺九侯。鄂侯爭。幷脯之。昌聞而歎息。紂囚昌羑里。昌之臣散宜生、求美女珍寶進。紂大悦、乃釋昌。昌退而修德。諸侯多叛紂歸之。昌卒。子發立。率諸侯伐紂。紂敗于牧野、衣寶玉自焚死、殷亡。

箕子後朝周、過故殷墟、傷宮室毀壞生禾黍、欲哭不可、欲泣則爲近婦人。乃作麥秀之歌曰、麥秀漸漸兮、禾黍油油兮、不與我好兮。殷民聞之皆流涕。殷爲天子三十一世、六百二十九年。

周

〔周武王〕姫姓、名發、后稷之十六世孫也。后稷名棄。棄母曰姜嫄、爲帝嚳元妃。出野見巨人跡、心欣然踐之、生棄。以爲不祥、棄之隘巷。馬牛避不踐。徙置山林。適會林中多人。遷之氷上。鳥覆翼之。以爲神遂󠄂收之。兒時屹如巨人之志。其游戯好種樹。及成人、能相地之宜、敎民稼穡。興於陶唐虞夏之際、爲農師、封于邰。別其姓、號后稷。

卒。子不窋立。夏后氏政衰、不窋失其官、奔戎狄之閒。不窋卒、子鞠立。鞠卒、子公劉立。復修后稷之業。務畊種。百姓懐之。公劉卒、子慶節󠄁立。國於豳。歷皇僕・參弗・毀隃・公非・高圉・亞圉・公叔鉏、至古公亶父。獯鬻攻之。去豳、渡漆沮、踰梁山、邑於岐山下居焉。豳人曰、仁人也、不可失。扶老携幼以從。他旁國皆歸之。古公長子太伯。次虞仲。其妃太姜生少子季歷。季歷娶太任生昌。有聖瑞。太伯・虞仲、知古公欲立季歷以傳昌、乃如荊蠻、断髪文身、以讓季歷。古公卒、公季立。公季卒、昌立。爲西伯。

西伯修德。諸侯歸之。虞芮爭田、不能決。乃如周。入界見畊者、皆遜畔、民俗皆讓長。二人慙、相謂曰、吾所爭、周人所恥。乃不見西伯而還、倶讓其田不取。漢南歸西伯者四十國。皆以爲受命之君。三分天下、有其二。

有呂尚者。東海上人。窮困年老、漁釣至周。西伯將獵、卜之。曰、非龍、非彲、非熊、非羆、非虎、非貔、所獲覇王之輔。果遇呂尚於渭水之陽。與語大悦曰、自吾先君太公曰、當有聖人適周、周因以興。子眞是耶。吾太公望子久矣。故號之曰太公望。載與倶歸、立爲師、謂之師尚父。

西伯卒、子發立。是爲武王。東觀兵至於盟津。白魚入王舟中。王俯取、以祭。旣渡。有火、自上復于下、至于王屋、流爲烏。其色赤、其聲魄。是時諸侯不期而會者八百。皆曰、紂可伐矣。王不可引歸。紂不悛。王乃伐紂。載西伯木主以行。伯夷・叔齊叩馬諫曰、父死不葬、奚及干戈、可謂孝乎。以臣弑君、可謂仁乎。左右欲兵之。太公曰、義士也。扶而去之。

王旣滅殷爲天子、追尊古公爲太王。公季爲王季、西伯爲文王。天下宗周。伯夷・叔齊恥之、不食周粟、隠於首陽山。作歌曰、登彼西山兮、采其薇矣。以暴易暴兮、不知其非矣。神農虞夏、忽焉沒兮。我安適歸矣。于嗟徂兮、命之衰矣。遂󠄂餓而死。

武王崩、太子誦立。是爲〔成王〕。成王幼。周公位家宰攝政。管叔・蔡叔流言曰、公將不利於孺子。與武庚作亂。武庚者、武王所立紂子祿父、爲殷後者也。周公東征、誅武庚・管叔、放蔡叔。王長周公歸政。

初武王作鎬京。謂之宗周。是爲西都。將營洛邑。未果王欲如武王之志。召公遂󠄂相宅。周公至洛築王城。是爲東都。以洛爲天下中、四方入貢道里均也。王居西都。而朝會諸侯於東都。周公・召公相成王、爲左右人。自陝以西、召公主之、自陝以東、周公主之。

交趾南有越裳氏。重三譯而來、獻白雉。曰、吾受命國之黄耉、天無烈風淫雨、海不揚波三年矣。意者中國有聖人乎。周公歸之王、薦于宗廟。使者迷歸路。周公錫以軿車五乘。皆爲指南之制。使者載之、由扶南・林邑海際、期年而至國。故指南車爲先導。示服遠人而正四方。

成王崩、子〔康王釗〕立。成・康之際、天下安寧、刑錯四十餘年不用。康王崩、子〔昭王瑕〕立。昭王南巡狩至楚。以膠舟載之。溺不返。子〔穆王滿〕立。有造父者。以善御幸於王。得八駿馬、遊行天下、將皆有車轍馬跡。王西巡。世傳、王以此時觴西王母瑤池上、樂而忘歸。徐偃王作乱。造父御王、長驅歸救亂、告楚伐徐。徐敗。王將征犬戎。祭公謀父諫曰、先王耀德不觀兵。王不聽征之、得四白狼・四白鹿、以歸。自是荒服不至。諸侯不睦。

崩。子〔共王繄扈〕立。崩。子〔懿王囏〕立。崩。弟〔孝王辟方〕立。崩。子〔夷王爕〕立。下堂而見諸侯。楚始僭稱王。夷王崩。子〔厲王胡〕立。無道、暴虐侈傲。得衞巫、使監國人之謗者、以告則殺之。道路以目。王喜曰、吾能弭謗矣。或曰、是障也。防民之口、甚於防川。水壅而潰、傷人必多。王弗聽。於是國人相與畔。王出奔彘。二相周・召共理國事。曰共和者十四年、而王崩于彘。子〔宣王静〕立。任賢使能。有召穆公・方叔・尹吉甫・仲山甫等。爲政於内外。王化復行、周室中興焉。

崩。子〔幽王宮涅〕立。初夏后氏之世、有二龍降于庭。曰、予褒之二君。卜藏其漦。歷夏・殷、莫敢發。周人發之。漦化爲黿。童妾遇之而孕、生女。棄之。宣王時有童謠。曰、檿弧萁服、實亡周國。適有鬻是器者。宣王使執之。其人逃。於道見棄女、哀其夜號而取之、逸於褒。

至幽王之時、褒人有罪。入是女於王。是爲褒姒。王嬖之。褒姒不好笑。王欲其笑、萬方不笑。故王與諸侯約、有寇至、則擧烽火、召其兵來援。乃無故擧火。諸侯悉至。而無寇。褒姒大笑。王廢申后及太子宜臼、以褒姒爲后、其子伯服爲太子。宜臼奔申。王求殺之。弗得。伐申。申侯召犬戎攻王。王擧烽火徴兵。不至。犬戎殺王驪山下。諸侯立宜臼。是爲〔平王〕。以西都逼於戎、徙居東都王城。時周室衰微、諸侯强幷弱、齊・楚・秦・晋、始大。平王之四十九年、卽魯隱公之元年。其後孔子修春秋始此。

平王崩。太子之子、〔桓王林〕立。崩。子〔莊王佗〕立。崩。子〔釐王胡齊〕立。齊桓公始覇。釐王崩。子〔恵王閬〕立。崩。子〔襄王鄭〕立。晉文公始覇。襄王崩。子〔頃王壬匡〕立。崩。子〔匡王班〕立。崩。弟〔定王瑜〕立。楚莊王使人問鼎輕重。王孫滿卻之。定王崩。子〔簡王 夷〕立。呉始僭稱王。簡王崩。子〔靈王泄心〕立。孔子生於其時。靈王崩。子〔景王貴〕立。崩。子〔悼王猛〕立。庶弟子朝弑之。晉人攻子朝、而立〔敬王丏〕。孔子歿於其時。敬王崩。子〔元王仁〕立。崩。子〔貞定王介〕立。崩。子〔哀王去疾〕立。弟〔思王叔帶〕襲弑之而自立。少弟〔考王嵬〕又攻殺思王而自立。崩。子〔威烈王午〕立。晉趙氏、魏氏、韓氏始侯。周自東遷以來、及是二十世、而愈微。諸侯用兵爭强。號爲戦國。

威烈王崩。子〔安王驕〕立。齊田氏始侯。安王崩。子〔烈王喜〕立。崩。弟〔顯王扁〕立。諸侯皆僭稱王。顯王崩。子〔愼靚王〕立。崩。子〔赧王延〕立。五十九年、與諸侯約從攻秦。秦昭王攻周。赧王奔秦、頓首受罪、盡獻其邑。秦受獻而歸赧王於周。以卒。周爲天子三十七世。初夏亡、九鼎遷殷。殷亡遷周。成王定鼎於郟鄏。卜曰、傳世三十、歷年七百。至是乃過其歷。凡八百六十七年。

春秋戰國

周平王以後、爲春秋之世。其列國與周同姓者、曰魯、曰衞、曰晉、曰鄭、曰曹、曰蔡、曰燕、曰呉。其與周異姓者、曰齊、曰宋、曰陳、曰楚、曰秦。此其大者。餘小國若春秋所書杞・許・滕・薛・邾・莒・江・黄之屬、不可盡述󠄁。於十二列國之中、有齊桓公・宋襄公・晉文公・秦穆公・楚莊王五覇事跡。若論春秋諸國之終始、有未及戰國而先亡者。有旣及戰國而後亡者。各擧其槩。周威烈王以後、爲戰國之世。則秦・楚・燕・齊・趙・魏・韓七大國而已。秦・楚・燕猶爲春秋之舊國。田齊・趙・魏・韓則爲戰國之新國。凡春秋戰國之國、雖繫周之諸侯、而國異政、實不繫於周、難於盡載。附見周之下方。其時各有先後、則觀者詳之。

吳

〔吳〕姫姓、太伯・仲雍之所封也。十九世至壽夢、始稱王。壽夢四子、幼曰季札。札賢。欲使三子相繼立、以及札。札、義不可。封延陵。號曰延陵季子。聘上國過徐。徐君愛其寶劒。季子心知之。使還、徐君已歿。遂󠄂解劒、懸其墓而去。

壽夢後、四君而至闔廬。擧伍員謀國事。員、字子胥、楚人伍奢之子。奢、誅而奔吳、以吳兵入郢。吳伐越。闔廬傷而死。子夫差立。子胥復事之。夫差志復讎。朝夕臥薪中、出入使人呼曰、夫差、而忘越人之殺而父邪。周敬王二十六年、夫差敗越于夫椒。越王勾踐、以餘兵棲會稽山、請爲臣妻爲妾。子胥言、不可。太宰伯嚭受越賂、説夫差赦越。勾踐反國、懸膽於坐臥、卽仰膽嘗之曰、女忘會稽之恥邪。擧國政屬大夫種、而與范蠡治兵、事謀吳。

太宰嚭、譖子胥恥謀不用怨望。夫差乃賜子胥屬鏤之劒。子胥告其家人曰、必吾墓檟。檟可材也。抉吾目懸東門。以觀越兵之滅吳。乃自剄。夫差取其尸、盛以鴟夷、投之江。吳人憐之、立祠江上、命曰胥山。越十年生聚、十年敎訓。周元王四年、越伐吳。吳三戰三北。夫差上姑蘇、亦請成於越。范蠡不可。夫差曰、吾無以見子胥。爲幎冒乃死。

越旣滅吳。范蠡去之。遺大夫種書曰、越王爲人長頸烏喙。可與共患難、不可與共安樂。子何不去。種、稱疾不朝。或讒種且作亂。賜劒死。范蠡裝其輕寶珠玉、與私從乘舟江湖、浮海出齊、變姓名、自謂鴟夷子皮。父子治產、至數千萬。齊人聞其賢、以爲相。蠡喟然曰、居家致千金、居官致卿相。此布衣之極也。久受尊󠄁名不祥。乃歸相印、盡散其財、懷重寶、閒行止於陶。自謂陶朱公。貲累鉅萬。魯人猗頓往問術󠄁焉。蠡曰、畜五牸。乃大畜牛羊於猗氏。十年閒、貲擬王公。故天下言富者、稱陶朱・猗頓。

蔡

〔蔡〕姬姓。蔡仲之所封也。周公蔡蔡叔於郭鄰。其子胡、率德改行。復封于蔡。後世至春秋之末、爲楚惠王所滅。

曹

〔曹〕姬姓、武王弟曹叔振鐸之所封也。其後世、至春秋中、爲宋所滅。

宋

〔宋〕子性、商紂庶兄微子啓之所封也。後世至春秋、有襄公茲父者、欲霸諸侯、與楚戰。公子目夷、請及其未陣擊之。公曰、君子不困人於阨。遂󠄂爲楚所敗。世笑以爲宋襄之仁。

其後有景公者。熒惑嘗以其時守心。心宋之分野。公憂之。司星子韋曰、可移於相。公曰、相吾之股肱。曰、可移於民。公曰、君者待民。曰、可移於歲。公曰、歲饑民困。吾誰爲君。子韋曰、天高聽卑。君有君人之言三。宜有動。候之、果徙一度。

歷數世、至康王偃。有雀、生鸇（＊）。占之。曰、必霸天下。偃喜、敗齊楚魏、與爲敵國。偃淫虐。天下號之曰桀宋。周愼靚王時、齊湣王與楚魏共伐宋、滅之而分其地。

（＊）鸇：十八史略では[鳥㫋]と書く。戰国策では「鸇」となっている。ここでは「鸇」としておく。　

魯

〔魯〕姫姓、周公子伯禽之所封也。周公誨成王、王有過則撻伯禽。伯禽就封。公戒之曰、我文王之子、武王之弟、今王之叔父。然我一沐三握髮、一飯三吐哺、起以待士、猶恐失天下賢人。子之魯、愼無以國驕人。

太公封於齊。五月而報政。周公曰、何疾也。曰、吾簡其君臣禮、從其俗。伯禽至魯、三年而報政。周公曰、何遲也。曰、變其俗、革其禮、喪三年而後除之。周公曰、後世其北面事齊乎。夫政不簡不易、民不能近。平易近民、民必歸之。周公問太公、何以治齊。曰、尊賢而尙功。周公曰、後世必有篡弑之臣。太公問周公、何以治魯。曰、尊賢而親親。太公曰、後寖弱矣。

伯禽十三世而至隱公、爲春秋之始。隱公之弟曰桓公。桓公之子莊公、莊公有庶弟三人。曰慶父。其後爲孟孫氏。曰叔牙。其後爲叔孫氏。曰季友。其後爲季孫氏。是爲三桓。世執國命。歷子班・閔公・僖公・文公・宣公・成公・襄公、至昭公、伐季氏。三家共伐之。公奔乾侯、以卒。

弟定公立。以孔子爲中都宰。一年四方皆則之。由中都爲司空、進爲大司寇。相定公會齊侯于夾谷。孔子曰、有文事者、必有武備。請具左右司馬以從。旣會。齊有司請奏四方之樂。於是旗旄劍戟、鼓譟而至。孔子趨而進曰、吾兩君爲好、夷狄之樂、何爲於此。齊景公心怍麾之。齊有司請奏宮中之樂。優倡侏儒戲而前。孔子趨而進曰、匹夫熒惑諸侯者、罪當誅。請命有司加法焉。首足異處。景公懼。歸語其臣曰、魯以君子之道輔其君。而子獨以夷狄之道敎寡人。於是齊人乃歸所侵魯鄆・汶陽・龜陰之地、以謝魯。

孔子言於定公、將墮三都以强公室。叔孫氏先墮郈、季氏墮費。孟氏之臣不肯墮成。圍之弗克。孔子由大司寇、攝行相事。七日而誅亂政大夫少正卯。居三月魯大治。齊人聞之懼、乃歸女樂於魯。季桓子受之不聽政。郊又不致膰俎於大夫。孔子遂󠄂去魯。

定公卒、子哀公立。欲以越伐三桓。不克。歷悼公・元公、至繆公。知尊子思、而不能用。歷共公・康公、至平公。嘗欲見孟子、而不果。歷文公、至頃公。爲楚考烈王所滅。魯自周公至頃公、凡三十四世。

孔子、名丘、字仲尼。其先宋人也。有正考父者、佐宋。三命滋益恭。其鼎銘云、一命而僂。再命而傴。三命而俯。循牆而走。亦莫余敢侮。饘於是、粥於是、以餬予口。孔氏滅於宋。其後適魯。有叔梁紇者、與顏氏女、禱於尼山、而生孔子。爲兒嬉戲、常陳俎豆、設禮容。長爲季氏吏。料量平。嘗爲司樴吏。畜蕃息。適周問禮於老子。反而弟子稍益進。適齊、齊景公將待以季孟之閒。孔子反魯。定公用之不終。

適衞、將適陳。過匡。匡人嘗爲陽虎所暴。孔子貌類陽虎、止之。旣免反于衞。醜靈公所爲、去之。過曹適宋、與弟子習禮大樹下。桓魋伐拔其樹。適鄭。鄭人曰、東門有人、其顙似堯、其項類皐陶、其肩類子產。自要以下、不及禹三寸、纍纍然若喪家之狗。適陳、又適衞、將西見趙簡子。至河、聞竇鳴犢・舜華殺死、臨河歎曰、美哉水、洋洋乎。丘之不濟、此命也。反于衞、適陳、適蔡、如葉、反于蔡。

楚使人聘之。陳・蔡大夫謀曰、孔子用於楚、則陳・蔡危矣。相與發徒、圍之於野。孔子曰、詩云、匪兕匪虎、率彼曠野。吾道非邪。吾何爲於是。子貢曰、夫子道至大。天下莫能容。顏囘曰、不容何病。然後見君子。楚昭王興師迎之。乃得至楚。將封以書社地七百里。令尹子西不可。孔子反于衞。季康子迎歸魯。哀公問政。終不能用。

乃序書、上自唐虞、下至秦繆。删古詩三千、爲三百五篇、皆絃歌之。禮樂自此可述。晚而喜易、序彖・象・繫辭・說卦・文言。讀易、韋編三絕。因魯史記、作春秋。自隱至哀十二公、絕筆於獲麟。筆則筆、削則削。子夏之徒、不能贊一辭。弟子三千人。身通六藝者、七十有二人。年七十三而卒。子鯉、字伯魚、早死。孫伋、字子思、作中庸。

孟子其門人也。名軻、魯孟孫之後。生於鄒。幼被慈母三遷之敎、長受業子思之門。道旣通、游齊・梁。不用。退與萬章之徒、難疑答問、作七編。

老子者、楚苦縣人也。李姓、名耳、字伯陽。又曰、字聃。爲周守藏吏。孔子問焉。老子吿之曰、良賈深藏若虛、君子盛德、容貌若愚。孔子去謂弟子曰、鳥吾知其能飛。魚吾知其能游。獸吾知其能走。走者可以爲網、游者可以爲綸、飛者可以爲矰。至於龍、吾不能知。其乘風雲而上天也。今見老子、其猶龍乎。老子見周衰、去至關。關令尹喜曰、子將隱矣、爲我著書。乃著道德五千餘言而去。莫知其所終。其後有鄭人列禦寇・蒙人莊周。亦爲老子之學。莊周著書、侮孔子、而誚諸子焉。

衞

〔衞〕姫姓、武王母弟、康叔封之所封也。後世至春秋、有靈公夫人南子之亂。子蒯聵欲殺南子、不果出奔。公卒。立蒯聵之子輒。蒯聵入。輒拒之。子路與其難。太子之臣、以戈擊子路、斷纓。子路曰、君子死、冠不免。結纓而死。衞人醢子路。孔子聞之、命覆醢。

戰國時、子思居於衞。言苟變可將。衞侯曰、變嘗爲吏、賦於民、食人二雞子。故弗用。子思曰、聖人用人、猶匠之用木。取其所長、棄其所短。故杞梓連抱、而有數尺之朽、良工不棄。今君處戰國之世、而以二卵棄干城之將。此不可使聞於鄰國也。

衞侯言計。非是。而羣臣和者、如出一口。子思曰、君之國事、將日非矣。君出言自以爲是、而卿大夫莫敢矯其非。卿大夫出言、自以爲是、而士庶人莫敢矯其非。詩曰、具曰予聖。誰知烏之雌雄。周之諸侯、惟衞最後亡。至秦幷天下爲帝、二世始廢君角爲庶人。

鄭

〔鄭〕姫姓、周宣王庶弟、桓公友之所封也。桓公子武公、與其子莊公、竝爲周司徒。數世至聲公、相子產。子產者公族、國氏、名僑。孔子過鄭、與子產如兄弟云。穆・襄以來、鄭無歲不被晉・楚之兵。子產受之、以禮自固。雖晉・楚之暴、不能加焉。鄭至周威烈王時、君乙爲韓哀侯所滅。韓徙都之。

晉

〔晉〕姫姓、成王弟唐叔虞之所封也。成王幼、與叔虞戲、削桐葉爲圭、曰以此封若。史佚請擇日。王曰、吾與之戲耳。佚曰、天子無戲言。遂封唐。後世至文公霸諸侯。文公、名重耳、獻公之次子也。獻公嬖於驪姫、殺太子申生、而伐重耳於蒲。重耳出奔、十九年而後反國。嘗餒於曹。介子推割股以食之。及歸、賞從亡者狐偃・趙衰・顚頡・魏犨、而不及子推。

子推之從者、懸書宮門曰、有龍矯矯。頃失其所。五蛇從之、周流天下。龍饑乏食。一蛇刲股。龍返於淵、安其壤土。四蛇入穴。皆有處處。一蛇無穴。號于中野。公曰、噫、寡人之過也。使人求之。不得。隱綿上山中。焚其山。子推死焉。後人爲之寒食。文公環綿上田封之、號曰介山。文公卒。其後遂世爲霸。歷襄公・靈公・成公・景公・厲公、至悼公、霸業復盛。

又歷平公、昭公、頃公、公室益弱、而六卿范氏、知氏、中行氏、趙氏、魏氏、韓氏皆大。歷定公至出公、知氏與趙魏韓氏、分范中行氏。公怒。四卿反攻公。公出奔而死。哀公立。韓・趙・魏氏、又滅知氏而分之。幽公立。晉獨有絳曲沃。餘皆入韓趙魏氏、號爲三晉。烈公立。三卿以周威烈王命爲侯。又歷孝公至靜公。魏武侯・韓哀侯・趙敬侯、共廢靜公爲家人、而分其地。晉絕不祀。

陳

〔陳〕嬀姓、虞舜之後、胡公滿之所封也。周武王求而封之。後世至春秋、有公子完者。出奔而仕于齊。陳後爲楚惠王所滅。而完之後、遂大于齊。爲田氏。

齊

〔齊〕姜姓、太公望呂尙之所封也。後世至桓公霸諸侯。五霸桓公爲始。名小白。兄襄公無道。羣弟恐禍及。子糾奔魯。管仲傅之。小白奔莒。鮑叔傅之。襄公爲弟無知所弑、無知亦爲人所殺。齊人召小白於莒。而魯亦發兵送糾。管仲嘗遮莒道、射小白中帶鉤。小白先至齊而立。鮑叔牙薦管仲爲政。公置怨而用之。

仲、字夷吾、嘗與鮑叔賈。分利多自與。鮑叔不以爲貪。知仲貧也。嘗謀事窮困。鮑叔不以爲愚。知時有利不利也。嘗三戰三走。鮑叔不以爲怯。知仲有老母也。仲曰、生我者父母。知我者鮑子也。桓公九合諸侯、一匡天下、皆仲之謀。一則仲父、二則仲父。

仲病。桓公問、羣臣誰可相。易牙何如。仲曰、殺子以食君。非人情。不可近。開方何如。曰、倍親以適君。非人情。不可近。蓋開方故衞公子來奔者也。竪刁何如。曰、自宮以適君。非人情。不可近。仲死。公不用仲言、卒近之。三子專權。公內寵如夫人者六、皆有子。公薨。五公子爭立相攻。公尸在床、無殯斂者六十七日、尸蟲出于戶。

自桓公八世至景公。有晏子者、事之。名嬰、字平仲。以節儉力行重於齊。一狐裘三十年、豚肩不掩豆。齊國之士、待以擧火者、七十餘家。晏子出。其御之妻、從門閒窺、其夫擁大蓋策駟馬、意氣揚揚自得。旣而歸。妻請去曰、晏子身相齊國、名顯諸侯。觀其志、嘗有以自下。子爲人僕御、自以爲足。妾是以求去也。御者乃自抑損。晏子怪而問之。以實對。薦爲大夫。公使晏子之晉。與叔向私語、以爲齊政必歸陳氏。如其言。景公後五世至康公。田和受周安王命爲侯、遷康公海濱以死。姜氏遂絕不祀。

田氏齊

〔田氏齊〕者、本嬀姓、故陳厲公佗子完之後也。完奔齊、爲陳氏、後又以陳爲田氏。完事齊桓公、爲工正。卒。諡敬仲。五世至釐子乞、事齊景公爲大夫。其收賦稅於民、以小斗受之、其粟予民以大斗、行私惠於民。而公弗禁。由是得齊衆。乞專政。卒。子成子恒、弑簡公立平公。封邑大於公所食。恒卒。襄子盤立。與韓・趙・魏通使。蓋三家且有晉、而田氏且有齊也。歷莊子白至太公和、遂以周安王命爲侯。

卒。子桓公午立。卒。子威王因齊立。初不治。諸侯皆來伐。八年楚大發兵加齊。齊使淳于髡請救于趙、齎金百斤車馬十駟。髡仰天大笑。王曰、先生少之乎。髡曰、臣見道傍有禳田者。操一豚蹄、酒一壺、祝曰、甌窶滿篝、汙邪滿車、五穀蕃熟、穰穰滿家。臣見其所持者狹、所欲者奢。故笑之。王乃益黃金千鎰、白璧十雙、車馬百駟。髡乃行。

時齊國幾不振。王乃召卽墨大夫、語之曰自子之居卽墨也、毀言日至。然吾使人視卽墨、田野辟人民給、官無事東方寧。是子不事吾左右以求助也。封之萬家。召阿大夫、語之曰、自子之守阿、譽言日至。吾使人視阿、田野不辟、人民貧餒。趙攻鄄、子不救。衞取薛陵、子不知。是子厚幣事吾左右、以求譽也。是日烹阿大夫與嘗譽者。羣臣聳懼、莫敢飾詐。齊大治。諸侯不敢復致兵。

威王與魏惠王會田于郊。惠王曰、齊有寶乎。王曰、無有。惠王曰、寡人國雖小、猶有徑寸之珠、照車前後各十二乘者十枚。威王曰、寡人之寶與王異。吾臣有檀子者。使守南城、楚不敢爲寇泗上。十二諸侯皆來朝。有肹子者。使守高唐、趙人不敢東漁於河。有黔夫者。使守徐州、則燕人祭北門、趙人祭西門。有種首者、使備盜賊、道不拾遺。此四臣者、將照千里。豈特十二乘哉。惠王有慚色。

威王卒。子宣王立。喜文學・游說之士、騶衍・淳于髡・田駢・愼到之徒七十六人、皆爲上大夫。是以齊稷下學士盛、且數百千人。然而孟子至而不能用。

魏伐韓。韓請救於齊。齊使田忌爲將、以救韓。魏將龐涓、嘗與孫臏同學兵法。涓爲魏將軍、自以所能不及、以法斷其兩足而黥之。齊使至魏、竊載以歸。至是臏爲齊軍師、直走魏都。涓去韓而歸。臏使齊軍入魏地者爲十萬竈、明日爲五萬竈、又明日爲二萬竈。涓大喜曰、我固知齊軍怯。入吾地三日、士卒亡者過半矣。乃倍日幷行逐之。臏度其行、暮當至馬陵。道陿而旁多阻、可伏兵。乃斫大樹、白而書曰、龐涓死此樹下。令齊師善射者、萬弩夾道而伏、期暮見火擧而發。涓果夜至斫木下、見白書、以火燭之。萬弩俱發。魏師大亂相失。涓自剄。曰、遂成豎子之名。齊大破魏師、虜太子申。

宣王卒、湣王立。靖郭君田嬰者、宣王之庶弟也。封於薛。有子曰文。食客數千人。名聲聞於諸侯。號爲孟嘗君。秦昭王聞其賢、乃先納質於齊、以求見。至則止囚欲殺之。孟嘗君使人抵昭王幸姫求解。姫曰、願得君狐白裘。蓋孟嘗君嘗以獻昭王、無他裘矣。客有能爲狗盜者。入秦藏中、取裘以獻姫。姫爲言得釋。卽馳去、變姓名、夜半至函谷關。關法、鷄鳴方出客。恐秦王後悔追之。客有能爲鷄鳴者。鷄盡鳴。遂發傳。出食頃、追者果至。而不及。孟嘗君歸、怨秦、與韓魏伐之、入函谷關。秦割城以和。孟嘗君相齊。或毀之於王。乃出奔。

湣王滅宋而驕。燕昭王以齊嘗破燕之故、與諸侯合謀而攻齊。燕軍入臨淄。湣王走莒。楚將淖齒救齊、反殺湣王、而與燕共分齊之侵地。王孫賈從湣王於莒、而失王處。其母曰、汝朝出而晚來、吾則倚門而望。汝暮出而不還、吾則倚閭而望。汝今事王、王走、汝不知處。汝尙何歸焉。賈乃攻淖齒殺之、求湣王子法章而立之、保莒以抗燕。

時齊城、惟莒卽墨不下。卽墨人推田單爲將軍。身操版鍤、與士卒分功、妻妾編於行伍。收城中得牛千餘。爲絳繒衣、畫五彩龍文、束兵刃其角、灌脂束葦於尾、燒其端、鑿城數十穴、夜縱牛、壯士隨其後。牛尾熱、怒奔燕軍。所觸盡死傷。而城中鼓譟從之。聲振天地。燕軍敗走。七十餘城皆復爲齊。迎襄王於莒。封單爲安平君。

單攻狄。三月不克。魯仲連曰、將軍在卽墨、曰、無可往矣、宗廟亡矣。將軍有死之心、士卒無生之氣。莫不揮泣奮臂欲戰。今將軍東有夜邑之奉、西有淄上之娛。黃金橫帶、騁乎淄・澠之閒。有生之樂、無死之心。故不勝也。單明日厲氣巡城、立於矢石之所、援枹鼓之。狄人乃下。

襄王旣立。而孟嘗君中立爲諸侯、無所屬。王畏之、與連和。初馮驩聞孟嘗君好客而來見。置傳舍十日。彈劍作歌曰、長鋏歸來乎、食無魚。遷之幸舍。食有魚矣。又歌曰、長鋏歸來乎、出無輿。遷之代舍。出有輿矣。又歌曰、長鋏歸來乎、無以爲家。孟嘗君不悅。時邑入不足以奉客。使人出錢於薛。貸者多不能與息。孟嘗君乃進驩請責之。驩往、不能與者、取其券燒之。孟嘗君怒。驩曰、令薛民親君。孟嘗君竟爲薛公、終於薛。

襄王卒。子建立。母君王后賢、事秦謹、與諸侯信。君王后卒。齊客多受秦金爲反閒、勸王朝秦、不修攻戰之備、不助五國攻秦。秦王政旣滅五國、兵入臨淄。王建遂降。遷于共、處之松柏之閒而死、以齊爲郡。齊人歌之曰、松邪柏邪、住建共者客邪。

趙

〔趙〕之先、本與秦同姓。祖於蜚廉。有子季勝。其後有造父者。事周穆王、以功封趙城。由是爲趙氏。春秋時、有趙夙者、事晉。夙生成子衰。衰生宣子盾。人曰、趙衰冬日之日也。趙盾夏日之日也。冬日可愛、夏日可畏。盾生朔。大夫屠岸賈滅朔之族。朔有遺腹子武。賈索之不得。朔客程嬰・公孫杵臼、相與謀曰、立孤與死孰難。嬰曰、死易、立孤難耳。杵臼曰、子爲其難。杵臼取它兒匿山中。嬰出謬曰、與我千金、吾吿趙氏孤處。賈喜。乃使人隨嬰殺杵臼及孤。而趙氏眞孤在。嬰後與武滅賈、竟立武而自殺、以下報宣孟及杵臼。

武卒。號文子。文子生景叔。景叔生簡子鞅。簡子有臣、曰周舍。死。簡子每聽朝、不悅曰、千羊之皮、不如一狐之腋。諸大夫朝、徒聞唯唯。不聞周舍之鄂鄂也。簡子長子曰伯魯、幼曰無恤。書訓戒之辭於二簡、以授二子曰、謹識之。三年而問之。伯魯不能擧其辭。求其簡、已失之矣。無恤誦其辭甚習。求其簡出諸懷中而奏之。於是立無恤爲後。

簡子使尹鐸爲晉陽。請曰、以爲繭絲乎、以爲保障乎。簡子曰、保障哉。尹鐸損其戶數。簡子謂無恤曰、晉國有難、必以晉陽爲歸。簡子卒、無恤立。是爲襄子。知伯求地於韓・魏。皆與之。求於趙。不與。率韓・魏之甲、以攻趙。襄子出走晉陽。三家圍而灌之。城不浸者三板。沈竈產鼃、民無叛意。襄子陰與韓約、共敗知伯、滅知氏而分其地。襄子漆知伯之頭、以爲飮器。

知伯之臣豫讓、欲爲之報仇。乃詐爲刑人、挾匕首、入襄子宮中塗厠。襄子如厠、心動。索之獲讓。問曰、子不嘗事范・中行氏乎。知伯滅之。子不爲報讐、反委質於知伯。知伯死。子獨何爲報仇之深也。曰、范・中行氏、衆人遇我。我故衆人報之。知伯國士遇我。我故國士報之。襄子曰、義士也。舍之。謹避而已。

讓漆身爲厲、呑炭爲啞、行乞於市。其妻不識也。其友識之曰、以子之才、臣事趙孟、必得近幸。子乃爲所欲爲、顧不易邪。何乃自苦如此。讓曰、不可。旣委質爲臣、又求殺之。是二心也。凡吾所爲者極難耳。然所以爲此者、將以愧天下後世、爲人臣懷二心者也。襄子出。讓伏橋下。襄子馬驚。索之得讓。遂殺之。

襄子立伯魯之孫浣。是爲獻子。獻子生烈侯籍。以周威烈王命爲侯。歷武公・敬侯・成侯至肅侯。秦人恐喝諸侯求割地。有洛陽人蘇秦、游說秦惠王不用。乃往說燕文侯、與趙從親。燕資之、以至趙。說肅侯曰、諸侯之卒、十倍於秦。幷力西向、秦必破矣。爲大王計、莫若六國從親以擯秦。肅侯乃資之、以約諸侯。蘇秦以鄙諺說諸侯曰、寧爲鷄口、無爲牛後。於是六國從合。

蘇秦者、師鬼谷先生。初出游、困而歸。妻不下機、嫂不爲炊。至是爲從約長、幷相六國。行過洛陽。車騎輜重、擬於王者。昆弟妻嫂、側目不敢視。俯伏侍取食。蘇秦笑曰、何前倨而後恭也。嫂曰、見季子位高金多也。秦喟然歎曰、此一人之身。富貴則親戚畏懼之、貧賤則輕易之。況衆人乎。使我有洛陽負郭田二頃、豈能佩六國相印乎。於是散千金、以賜宗族・朋友。旣定從約歸趙。肅侯封爲武安君。其後秦使犀首欺趙、欲敗從約。齊・魏伐趙。蘇秦恐去趙、而從約解。

肅侯子武靈王、胡服招騎射、略胡地、滅中山、欲南襲秦、不果。傳子惠文王。惠文嘗得楚和氏璧。秦昭王、請以十五城易之。欲不與畏秦强、欲與恐見欺。藺相如、願奉璧往。城不入、則臣請完璧而歸。旣至。秦王無意償城。相如乃紿取璧、怒髮指冠、卻立柱下曰、臣頭與璧俱碎。遣從者懷璧、閒行先歸、身待命於秦。秦昭王賢而歸之。

秦王約趙王、會澠池。相如從。及飮酒、秦王請趙王鼓瑟。趙王鼓之。相如復請秦王擊缶爲秦聲。秦王不肯。相如曰、五步之內、臣得以頸血濺大王。左右欲刃之。相如叱之。皆靡。秦王爲一擊缶。秦終不能有加於趙。趙亦盛爲之備。秦不敢動。

趙王歸、以相如爲上卿。在廉頗右。頗曰、我爲趙將、有攻城野戰之功。相如素賤人。徒以口舌居我上。吾羞爲之下。我見相如、必辱之。相如聞之、每朝常稱病、不欲與爭列。出望見、輒引車避匿。其舍人皆以爲恥。相如曰、夫以秦之威、相如廷叱之、辱其羣臣。相如雖駑、獨畏廉將軍哉。顧念强秦不敢加兵於趙者、徒以吾兩人在也。今兩虎共鬭、其勢不俱生。吾所以爲此者、先國家之急、而後私讐也。頗聞之、肉袒負荊、詣門謝罪、遂爲刎頸之交。

惠文王子孝成王立。秦伐韓。韓上黨降於趙。秦攻趙、廉頗軍長平、堅壁不出。秦人行千金爲反閒曰、秦獨畏馬服君趙奢之子括爲將耳。王使括代頗。相如曰、王以名使括。若膠柱鼓瑟耳。括徒能讀其父書、不知合變也。王不聽。括少學兵法、以天下莫能當。與父奢言。不能難。然不以爲然。括母問故。奢曰、兵死地也。而括易言之。趙若將括、必破趙軍。及括將行、其母上書言、括不可使。括至軍。果爲秦將白起所射殺。卒四十萬皆降、坑於長平。

趙相平原君公子勝、食客常數千人。客有公孫龍者。爲堅白同異之辯。秦攻趙邯鄲。平原君求救於楚。擇門下文武備具者二十人與之俱。得十九人。毛遂自薦。平原君曰、士處世、若錐處囊中。其末立見。今先生處門下三年、未有聞。遂曰、使遂得處囊中、乃穎脫而出。非特末見而已。平原君乃以備數。十九人目笑之。

至楚定從。不決。毛遂按劍歷階升、曰從之利害、兩言而決耳。今日出而言、日中不決、何也。楚王怒叱曰、胡不下。吾與而君言。汝何爲者。毛遂按劍而前、曰王所以叱遂、以楚國之衆也。今十步之內、不得恃楚國之衆也。王之命懸於遂手。以楚之强、天下莫能當。白起小豎子耳。一戰而擧鄢・郢、再戰而燒夷陵、三戰而辱王之先人。此百世之怨、趙之所羞。合從爲楚、非爲趙也。

王曰、唯唯、誠若先生之言。謹奉社稷以從。遂曰、取雞狗馬之血來。捧銅盤跪進曰、王當歃血而定從。次者吾君。次者遂。左手持盤、右手招十九人、歃血於堂下曰、公等碌碌。所謂因人成事者也。平原君定從歸、曰毛先生一至楚、使趙重於九鼎・大呂。以遂爲上客。楚將春申君救趙。會魏信陵君亦來救趙。大破秦軍邯鄲下。

孝成王子悼襄王立。思復用廉頗爲將。時頗奔在魏。使人視頗。頗之仇郭開、與使者金令毀之。頗見使者。一飯斗米肉十斤、被甲上馬、以示可用。使者還曰、廉將軍尙善飯。然與臣坐頃之三遺矢矣。王以爲老、遂不召。楚人迎頗於魏。頗爲楚將無功。曰我思用趙人。尋卒。

趙得李牧爲將。先居北邊、破匈奴。悼襄王子幽繆王遷立。秦王政遣兵攻趙。牧爲大將敗之。秦縱反閒、言牧將反。遷誅之。秦兵至虜遷。趙之七大夫、立趙嘉爲王。王于代。秦進攻破嘉、遂滅趙爲郡。

魏

〔魏〕之先、本與周同姓。文王子畢公高之後也。國絕。有苗裔、曰畢萬。事晉邑于魏。數世有絳。絳後四世曰桓子者、與韓・趙共滅知氏而分之。桓子之孫、曰文侯斯者、以周威烈王命爲侯。以卜子夏・田子方爲師。過段干木之閭必式。四方賢士多歸之。

文侯之子擊、遇子方于道、下車伏謁。子方不爲禮。擊怒曰、富貴者驕人乎、貧賤者驕人乎。子方曰、亦貧賤者驕人耳。富貴者安敢驕人。國君而驕人、失其國、大夫而驕人、失其家。夫士貧賤者言不用、行不合、則納履而去耳。安往而不得貧賤哉。擊謝之。

文侯謂李克曰、先生嘗敎寡人。家貧思良妻、國亂思良相。今所相、非魏成則翟璜。二子何如。克曰、居視其所親、富視其所與、達視其所擧、窮視其所不爲、貧視其所不取。五者足以定之矣。卜子夏・田子方・段干木、成所擧也。乃相成。

有衞人吳起者。初仕魯。魯欲使起擊齊。而起娶齊女。疑之。起殺妻以求將、大破齊師。或曰、起殘忍薄行人也。起恐得罪歸魏。文侯以爲將、拔秦五城。起與士卒同衣食。卒有病疽。起吮之。卒母聞而哭曰、往年吳公吮其父。不旋踵死敵。今又吮其子。妾不知其死所矣。

文侯卒、子擊立。是爲武侯。武侯浮西河而下。中流顧謂吳起曰、美哉山河之固、魏國之寶也。起曰、在德不在險。昔三苗氏、左洞庭、右彭蠡、禹滅之。桀之居、左河・濟、右泰・華、伊闕在其南、羊腸在其北、湯放之。紂之國、左孟門、右太行、恆山在其北、大河經其南、武王殺之。若不修德、舟中人皆敵國也。武侯曰、善。武侯卒。子惠王罃立。東敗於齊、將軍龐涓與太子申皆死。南敗於楚、西喪地於秦。乃卑辭厚幣、以招賢者。孟子至。而不用。子襄王立。孟子去之齊。

魏人有張儀者。與蘇秦同師。嘗遊楚、爲楚相所辱。妻慍有語。儀曰、視吾舌、尙在否。蘇秦約從時、激儀使入秦。儀曰、蘇君之時、儀何敢言。蘇秦去趙而從解。儀專爲橫、連六國以事秦。秦惠王時、儀嘗以秦兵伐魏、得一邑、復以與魏。而欺魏割地以謝秦。歸爲秦相。已而出爲魏相。實爲秦地。襄王時、復歸相秦。已而復出相魏、以卒。

魏安釐王立、封公子無忌爲信陵君。無忌愛人下士。食客三千人。秦攻趙。魏王使晉鄙救之。秦昭王欲移兵先擊救者。王恐、止晉鄙兵、壁于鄴、又使新垣衍說趙、共尊秦爲帝。魯仲連往見衍曰、彼秦者棄禮義上首功之國也。卽肆然帝天下、則連有蹈東海而死耳。衍再拜曰、先生天下士也。吾不敢復言帝秦矣。

趙平原君夫人、無忌姉也。趙急。使者冠蓋相望、責救於無忌。無忌請於王、及使賓客游說萬端、王不聽。客侯嬴敎無忌、禱於王幸姫、竊得晉鄙兵符、且薦力士朱亥與俱、謂晉鄙合符而疑、則擊殺而奪其軍。一如嬴言、得兵以進、大破秦兵、解邯鄲圍。而無忌不敢歸魏。

秦伐魏。魏患之、使人請無忌。不肯歸。客毛公・薛公見曰、魏急、而公子不恤。一旦秦克大梁、夷先王宗廟、公子何面目立於天下乎。無忌趣駕還。諸侯聞無忌爲魏將、皆遣救。無忌率五國兵、敗秦兵於河外、追至函谷關而還。無忌卒。十八年而魏王假立。後又二年、秦王政遣兵伐魏、殺王假而滅魏爲郡。

韓

〔韓〕之先、本與周同姓、武王子韓侯之後也。國絕。其後裔事晉爲韓氏。韓武子之三世曰厥。厥五世至康子、與趙・魏共滅知氏。又二世曰景侯虔、以周威烈王命爲侯。韓相俠累、與濮陽嚴仲子有惡。仲子聞軹人聶政之勇、以黃金百鎰、爲政母壽、欲因以報仇。政曰、老母在。政身未可以許人也。及母卒、仲子乃使政圖之。俠累方坐府。兵衞甚嚴。政直入刺之、因自皮面抉眼。韓人暴其尸於市、購問莫能識。姉嫈往哭之曰、是深井里聶政也。以妾在故、重自刑以絕蹤。妾奈何畏沒身之誅、終沒賢弟之名。遂死政尸旁。

景侯四世、至哀侯、徙都鄭。哀侯二世、至昭侯。鄭人申不害、以黃老刑名之學、爲昭侯相。國治兵强。昭侯有弊袴。命藏之、不以賜左右。侍者曰、君亦不仁者矣。昭侯曰、明主愛一嚬一笑、嚬有爲嚬者。笑有爲笑。今袴豈特嚬笑哉。吾必待有功者。昭侯卒。子宣惠王立。三世至桓惠王。韓上黨守降趙。到趙受秦兵、而有長平之敗。又一世至王安。秦王政遣將虜安、遂滅韓爲郡。

楚

〔楚〕之先、出自顓頊。顓頊之子、爲高辛火正、命曰祝融。弟吳囘復居其職。吳囘二世、有季連者。得羋姓。季連之後有鬻熊、事周文王。成王封其子熊繹於丹陽。至夷王時、楚子熊渠者僭爲王。十一世至春秋、有曰武王。益强大。至文王始都郢。成王與齊桓公盟召陵、尋與宋襄公爭霸、後與晉文公戰城濮。

歷穆王至莊王。卽位三年不出令、日夜爲樂。令國中、敢諫者死。伍擧曰、有鳥在阜。三年不蜚不鳴。是何鳥也。王曰、三年不飛、飛將衝天。三年不鳴、鳴將驚人。蘇從亦入諫。王乃左執從手、右抽刀、以斷鐘鼓之懸。明日聽政、任伍擧・蘇從。國人大悅。又得孫叔敖爲相、遂霸諸侯。

歷共王・康王・郟敖・靈王・平王・昭王・惠王・簡王・聲王・悼王・肅王・宣王・威王、至懷王。秦惠王欲伐齊、患楚與從親、乃使張儀說楚王曰、王閉關而絕齊、請獻商・於之地六百里。懷王信之、使勇士北辱齊王。齊王大怒而與秦合。楚使受地於秦。儀曰、地從某至某、廣袤六里。懷王大怒伐秦、大敗。

秦昭王與懷王盟于黃棘。旣而遺書懷王。願與君王會武關。屈平不可。子蘭勸王行。秦人執之以歸。楚人立其子頃襄王。懷王卒於秦。楚人憐之、如悲親戚。初屈平爲懷王所任、以讒見疏、作離騷以自怨。至頃襄王時、又以譖遷江南。遂投汨羅以死。秦拔郢。楚徙於陳。頃襄王卒。考烈王立。又徙於壽春。

春申君黃歇行相事。當是時、齊有孟嘗君、魏有信陵君、趙有平原君、楚有春申君。皆好客。春申君食客三千餘人。平原君使人於春申君、欲夸楚、爲瑇瑁簪、刀劍室飾以珠玉。春申君上客、皆躡珠履以見之。趙使大慙。趙人荀卿至楚。春申君以爲蘭陵令。李園以妹獻春申君。有娠。而後納之考烈王。是生幽王。園使盜殺春申君、以滅口、而專楚政。幽王卒。弟哀王爲楚人所弑。而立其庶兄負芻。秦王政遣將破楚、虜負芻、滅楚爲郡。

燕

〔燕〕姫姓、召公奭之所封也。三十餘世、至文公、嘗納蘇秦之說、約六國爲從。文公卒、易王噲立。十年、以國讓其相子之、南面行王事、而噲老不聽政、顧爲臣。國大亂。齊伐燕取之、醢子之而殺噲。燕人立太子平爲君。是爲昭王。弔死問生、卑辭厚幣、以招賢者。問郭隗曰、齊因孤之國亂而襲破燕。孤極知燕小不足以報。誠得賢士、與共國、以雪先王之恥、孤之願也。先生視可者。得身事之。

隗曰、古之君、有以千金使涓人求千里馬者。買死馬骨五百金而返。君怒。涓人曰、死馬且買之。況生者乎。馬今至矣。不期年、千里馬至者三。今、王必欲致士、先從隗始。況賢於隗者、豈遠千里哉。於是昭王爲隗改築宮、師事之。

於是士爭趨燕。樂毅自魏往。以爲亞卿、任國政。已而使毅伐齊。入臨淄。齊王出走。毅乘勝、六月之閒、下齊七十餘城。惟莒・卽墨不下。昭王卒、惠王立。惠王爲太子、已不快於毅。田單乃縱反閒曰、毅與新王有隙、不敢歸。以伐齊爲名。齊人惟恐他將來、卽墨殘矣。惠王果疑毅、乃使騎刦代將、而召毅。毅奔趙。田單遂得破燕、而復齊城。

惠王後、有武成王・孝王、至王喜。喜太子丹質於秦。秦王政不禮焉。怒而亡歸。怨秦欲報之。秦將軍樊於期、得罪亡之燕。丹受而舍之。丹聞衞人荊軻賢、卑辭厚禮請之。奉養無不至。欲遣軻。軻請得樊將軍首及燕督亢地圖以獻秦。丹不忍殺於期。軻自以意諷之、曰願得將軍之首、以獻秦王。必喜而見臣。臣左手把其袖、右手揕其胸、則將軍之仇報、而燕之恥雪矣。於期慨然遂自刎。

丹奔往、伏哭。乃以函盛其首。又嘗求天下之利匕首、以藥焠之、以試人、血如縷立死。乃裝遣軻。行至易水、歌曰、風蕭蕭兮易水寒。壯士一去兮不復還。于時白虹貫日。燕人畏之。軻至咸陽。秦王政大喜見之。軻奉圖進。圖窮而匕首見。把王袖揕之。未及身。王驚起絕袖。軻逐之。環柱走。秦法羣臣侍殿上者、不得操尺寸兵。左右以手搏之。且曰、王負劍。遂拔劍斷其左股。軻引匕首擿王。不中。遂體解以徇。秦王大怒、益發兵伐燕。喜斬丹以獻。後三年、秦兵虜喜、遂滅燕爲郡。

秦

〔秦〕之先、本顓頊之裔。曰大業者、生柏翳。舜賜姓嬴氏。其後有蜚廉。蜚廉子曰女防。女防之後有非子。好馬。爲周孝王、主馬於汧・渭之閒。馬大蕃息。分土爲附庸、邑之秦。閱二世、至秦仲、始大。歷莊公至襄公。犬戎殺幽王、襄公救周有功。封爲諸侯、賜以岐西地。歷文公・寧公・出子・武公・德公・宣公・成公、至繆公。有百里傒者、故虞大夫也。爲繆公夫人媵。亡秦走宛。楚人執之。繆公聞其賢、以五羖羊皮贖得之、授之政。號曰五羖大夫。百里傒進其友蹇叔、以爲上大夫。

繆公送晉惠公歸晉。已而倍秦、合戰于韓。繆公爲晉軍所圍。岐下有嘗食公馬者三百人。馳冒晉軍。晉解圍。遂脫繆公以反。先是繆公亡善馬。野人共得而食之。吏遂得、欲法之。公曰、食善馬不飮酒傷人。皆賜酒而赦之。至是聞秦擊晉、皆願從、推鋒爭死以報德。穆公後又送晉文公歸國。立而霸諸侯。晉文公卒。秦遣孟明襲鄭、因破滑。晉襄公、敗之崤。繆公不替孟明、修國政。後伐晉得志、遂霸西戎。

歷康公・共公・桓公・景公・哀公・惠公・悼公・厲公・共公・躁公・懷公・靈公・簡公・惠公・出子・獻公。至孝公。河山以東、强國六、小國十餘。皆以夷狄遇秦、擯不與諸侯之會盟。孝公下令。賓客・羣臣、有能出奇計强秦者、吾其尊官與之分土。衞公孫鞅入泰、因嬖人景監以見、說以帝道・王道、三變爲霸道、而後及强國之術。公大悅、欲變法、恐天下議己。鞅曰、民不可與虞始、而可與樂成。

卒定令、令民爲什伍、相收司連坐。不吿姦者腰斬、吿姦者、與斬敵同賞、匿姦者、與降敵同罰、有軍功者、各以率受爵、爲私鬭者、各以輕重被刑。大小戮力、本業畊織、致粟帛多者、復其身、事末利、及怠而貧者、擧以爲收孥。令旣具、未布。立三丈之木於國都市南門、募民、有能徙北門者予十金。民怪之、莫敢徙。復曰、能徙者予五十金。有一人、徙之。輒予五十金。乃下令。太子犯法。鞅曰、法之不行、自上犯之。君嗣不可施刑。刑其傅公子虔、黥其師公孫賈。秦人皆趨令。

行之十年。道不拾遺、山無盜賊、家給人足、民勇於公戰、怯於私鬭、鄕邑大治。初言令不便者、來言令便。鞅曰、皆亂法之民也。盡遷之邊。民莫敢議。令民、父子兄弟同室內息者爲禁、廢井田、開阡陌、更爲賦稅法。秦人富强。封鞅商・於十五邑、號曰商君。孝公薨、惠文王立。公子虔之徒、吿鞅欲反。鞅出亡。欲止客舍。舍人曰、商君之法、舍人無驗者坐之。鞅歎曰、爲法之弊、一至此哉。去之魏。魏不受、內之秦。秦人車裂以徇。鞅用法酷。步過六尺者有罰。棄灰於道者被刑。嘗臨渭論囚。渭水盡赤。

惠文王薨、子武王立。武王使甘茂伐韓。茂曰、宜陽大縣、其實郡也。今倍數險、行千里、攻之難。魯人有與曾參同姓名者。殺人。人吿其母。母織自若。及三人吿之、母投杼下機、踰牆而走。臣賢不及曾參。王之信臣、又不如其母。疑臣者非特三人。臣恐大王之投杼也。魏文侯令樂羊伐中山。三年而後拔之。反而論功。文侯示之謗書一篋。再拜曰、非臣之功。君之力也。今臣覉旅之臣也。樗里子・公孫奭、挾韓而譏、王必聽之。王曰、寡人弗聽。乃盟于息壤。茂伐宜陽。五月而不拔。二人果爭之。武王召茂欲罷兵。茂曰、息壤在彼。王乃悉起兵佐茂、遂拔之。武王有力、好戲。力士任鄙・烏獲・孟說、皆至大官。王與孟說擧鼎、絕脈死。

弟昭襄王稷立。有魏人范睢者。嘗從須賈使齊。齊王聞其辯口、乃賜之金及牛・酒。賈疑睢以國陰事吿齊、歸吿魏相魏齊。魏齊怒、笞擊睢、折脅拉齒。睢佯死。卷以簀置厠中、使醉客更溺之、以懲後。睢吿守者得出、更姓名曰張祿。秦使者王稽至魏、潛載與歸、薦于昭襄王、以爲客卿。敎以遠交近攻之策。時穰侯魏冉用事。睢說王廢之、而代爲丞相、號應侯。魏使須賈聘秦。睢敝衣閒步、往見之。

賈驚曰、范叔固無恙乎。畱坐飮食、曰、范叔一寒如此哉。取一綈袍贈之。遂爲賈御至相府、曰、我爲君先入通于相君。賈見其久不出問門下。門下曰、無范叔、鄕者吾相張君也。賈知見欺、乃膝行入謝罪。睢坐責讓之曰、爾所以得不死者、以綈袍戀戀、尙有故人之意爾。乃大供具、請諸侯賓客、置莝豆其前而馬食之、使歸吿魏王曰、速斬魏齊頭來。不然且屠大梁。賈歸吿魏齊。魏齊出走而死。睢旣得志于秦、一飯之德必償、睚眦之怨必報。

王旣用睢策、歲加兵三晉、斬首數萬。周赧王恐、與諸侯約從、欲伐秦。秦攻周。赧王入秦、頓首請罪、盡獻其邑三十六。周亡。秦將武安君白起、與范睢有隙。廢爲士伍、賜劍死于杜郵。王臨朝而歎曰、內無良將、外多强敵。睢懼。蔡澤曰、四時之序、成功者去。睢稱病。澤代之。昭襄王薨。子孝文王柱立。薨。子莊襄王楚立。薨。嗣爲王者政也。遂幷六國。是爲秦始皇帝。

　　

黃帝以來、天下列百里之國萬區。蓋自中國以達于四裔。中國之制、可攷於王制者、九州千七百七十三國。古之建侯、各君其國、各子其民、而宗主於天子。歷夏・殷・至周、强倂弱、大呑小、春秋十二國外、存者無幾、戰國存者六七。至是遂倂於秦。

十八史略卷之一 終

　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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